【佳作一】  外婆的稻穀                                                                    作者 林玉芬

       
        外婆有七個孩子，雖然母親排行最小，不過因為年紀差距大，兄姊的孩子與母親的年紀相仿，加上個性倔強、嘴巴不甜，所以並沒有受到特別的疼愛。在嫁給自幼即失去雙親一窮二白的父親，生下我們四個孩子後，娘家兄嫂們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經濟的窘境在哥哥下半身被開水燙傷需支付龐大醫藥費時更為嚴重，家裡幾乎斷糧，有好長的一段日子我的母親都是到附近的地瓜田撿農人不要的地瓜回家當飯吃。這件事不知怎麼輾轉傳入外婆的耳裡，只記得許久不見的外婆突然來家裡，她老人家一入家門就直接走進廚房，掀開家裡早就沒有半粒米的米缸看了一下，轉頭對著母親說｢妳甘攏嘸外家？大人嘸通吃，連嬰仔妳嘛要給伊腰死喔！｣我真的不記得到底有多久沒吃過白米飯了，不過那晚外婆用帶來的米和肉做給我們的晚餐，那飯的滋味即使已時隔幾十年，至今我仍無法忘懷。

        後來為了節省開銷及改善經濟狀況，母親決定到市場做賣菜生意，有幾年的時間我們暫時住在外婆家閒置的小房子，我們這群小孩便由外婆幫忙照顧。那是一段不愉快的記憶，或許因為舅舅們都務農，小孩也生的多所以生活過得並不寬裕，我們的存在或多或少造成舅媽們的壓力，所以舅媽們沒有給過好臉色。表姊更是時不時就會來翻我們的菜櫥，看外婆有沒有給我們好菜色。

        記得當時，每逢稻穀收成，外婆總會在夜裡敲我們的門，將曬好的稻穀一包包藏在廚房爐灶後面再用帆布蓋起來，這些稻穀足夠讓我們全家吃上大半年。有一天這些稻穀被表姊發現，通報了舅媽，舅媽們跑來家裡對著媽媽冷嘲熱諷一番，還說｢家自攏嘪無通吃，對擱顧別人的巴肚｣。

        那一夜睡不著的我，躺在床上聽到外婆與母親的對話｢姨啊！你麥擱拿米來啊，阿嫂她們都毋歡喜囉，話嘛越講越難聽。｣外婆說：｢耳空放卡輕的，巴肚顧乎飽卡重要，人都要吃乎飽才有氣力打拼。妳那些孩子當在大，無通吃哪可行，這些稻子都是我種的，誰敢講啥…｣  小時候我們住在小漁村，交通非常不方便，距離公車所經之路還有一段路程要走。瘦小的外婆提著一袋米和肉，大老遠來看女兒必定有番折騰，那些道理當時我並不完全懂，如今已為人母，能深深體會外婆那種因為對女兒疼惜與不捨的心情，所展現出的毅力與堅強。而這樣的記憶，讓我每每看到綠油油的稻田就會想起外婆那一袋袋的稻穀，也影響了我對米飯珍惜的態度。外婆，真的真的非常感謝您。